一如不愿被深挖心里的遗憾,可是回忆就是留下一道道的痕,让你总想透着这些痕,寻以前的人和事,即使杂糅着伤痛。
蛋羹
外婆是我心底里的城,在那个还有外婆存在着的家里,有着深又黑皱皱的手,比树皮的沟壑还多,但却柔软而又有力量。几年前,她逝去,心底的城落满尘埃,灰蒙蒙的窗,紧闭的门,再也没有勇气推开。只是托着梦的大鹏追寻她渐行渐远的脸,总是笑盈盈的。还有那一碗透着热气儿邹邹巴巴的鸡蛋羹。虽不是米其林厨师般的高超技艺,但那颤颤巍巍的手托着放在你面前时,饱含着的感情却比任何的美味都重要得多。在她走后,那个属于她的味道已经不在,留下的只是我吃别人做的鸡蛋羹时,想起,她对我笑时的弯弯眼角和那一句句看似唠叨但实则充满无限关怀的话语。
疼痛
世人都说天道轮回,好人早逝。可是我总是想请求上苍能不能让我的外婆多留一会儿,如果她不那么善良,如果她可以不那么爱我为代价。外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对人善良那别人也会对她好。她年轻时,两股麻花辫模样,长得不算太差,经媒人介绍,终与镇上男子结合,育有六女,然后上苍却不给她生儿的机会,只要出生的是儿子都无一例外的离世。在那个落后的年代里,一个农村女人的心里要承受多少的痛,丧子,丈夫的厌弃,外人的指指点点,生活的重压。妈妈说的,小时候几乎每天都看不见你外婆,天还没亮就起床去拉铲车记工分,中午就着白饭榨菜填肚子,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你外婆拖鞋的声音。日子苦,难道就不过么,她从来都不抱怨,还是一如既往的分好吃的给邻居,甚至自己囊中羞涩都要帮更困难的朋友一把。有没有人也真正的关心她呢。
深爱
去外婆家的路上,总是经过一个叫青龙岗的墓园,白白一片的山头,人死后就变成了一块白色的碑,孤独凄凉,外婆会不会变成一块碑?外婆还在敬老院时,我去看她的,说话没有逻辑,半个身子瘫在那里,瘫痪的手脚耷拉在那里,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抓这抓那。我甚至嫌弃她变成这个样子,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是不是在拖累我们全家人?我问我自己。她叫我妈妈过去,拉着我妈的手让我妈靠过去问她:妞妞的学费交了吗?没有交拿我的钱去交,我偷偷告诉你,我枕头下藏着几千块钱,别告诉你姐,千万不能让妞妞没书读,要她做个文化人喔。我站在旁边全都听见了,一滴泪冷不丁的落下,跑到厕所任眼泪决堤。人呢,总是被这种温暖征服。外婆她为什么都已经老年痴呆了还记得要爱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但偏偏什么都记得。
分离
灵堂,蜡烛围着遗像一圈,火舌就那么肆意的滋啦啦的舞着,亲戚,表姐,姨妈坐在草席上哭的肝肠寸断,法师穿着破烂的道服,摇着铃,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围着外婆的棺木一圈又一圈的转啊转…我一脸平静,没有哭。姐姐看见我这个样子,她狠狠的看向我,眼睛里仿佛在责怪我说:你真是铁石心肠。我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是那些爱的痕对我说:外婆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再没有苦累,她可以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但是那座城我已回不去,因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在她临终前,抱抱她,求她原谅我在她病重时嫌弃过她,求她让我告诉她我很爱她,求她能不能再给我做一碗鸡蛋羹。
外婆,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很想你。作者:阿双